绘画多年，程奇还是独爱美人画。画中情思，在于美人眉目间的脉脉含情，在于水墨演绎的方寸与毫厘，更在于程奇对自己内心的观照。美人如画，程奇笔下的美人，有着盛唐古典美人的庄重优雅，又有着现代女子的清新摩登，在温和的亲近与轻盈的距离之中，掠过一丝浪漫却也笃定的神色。恰似画家自身，深爱传统文学却又对法国香颂、英伦摇滚情有独钟，美好的东西又何须分门别派?抑或世间的美与感动都是如此地人性相通，有时无需细致地注解，只是喜欢，也就够了。

　　“新古典摩登”美人画

　　程奇的国画展近期在广州青云书院举行，这座始建于清代的老房子，青砖黛瓦，绿植繁盛，似乎连空气分子的运动节奏都比街上的要慢上几个拍子。画家的水墨美人画静静地安放于古色的墙面，与这个艺术空间的清淡气氛甚为合衬。

　　严格说来，与画家的对话不似采访，纵然只是初次相识，却像是一场“聊天叙旧”。阳光从屋顶倾洒下来铺满天井，古朴的木椅，旧日的老地砖，墙上的美人画……都在晨光中静静呼吸，微微发亮。在这样一个气定神闲的老房子里，饮一杯甘醇温润的清茶，听她讲述自己的创作故事与别致生活，也拥有了一段夏末的静好时光。

　　程奇的国画，在飘渺水墨里，总有美人遗世独立，于浪漫云端之上，于青木繁花之中，于清风朗月之下，于若有遐思之间……初见程奇的美人画，最先触目的是盛唐美人的那份古风遗韵，娴静而优雅。再欣赏，发现美人竟有着现代摩登女郎的清丽轮廓与清新气质。这脱胎于盛唐美人风尚却又带着文艺清新气息的“新古典摩登”美人画，别有一番神色与气韵。而最令人动心的还是水墨古韵中蕴藏的那一抹美人的清冽，美得自我，美得不张扬。

　　程奇之所以能够画笔不辍，与她与生俱来的视觉思维天赋不无关系。从小就与画画结缘的她，习惯用视觉逻辑来认知与理解这个世界，再将视觉语言幻化成纸上的笔墨。不管是看书还是听音乐，仿若电影般的画面感总是自然而然地在脑海中上演。

　　为何钟情于人物画，是因为对于人物轮廓，她也有着一份天然的敏感。小时候的她，喜欢用手去触碰和感知家里那些具有纹路的木制家具，并把它们想象得具有人物线条。现在不管看到什么物件，她都可能先想象成人物轮廓。她笑着说：“此刻你脚下的地砖，也有很多人物痕迹的想象可能。”

　　一期一会是最好状态

　　中国古典文学给程奇的国画创作带来很大的滋养，如《诗经》、《楚辞》、《红楼梦》中描绘的美人形象都令她惊叹不已，也是她创作的灵感来源。于创作，她更信奉道家精神文化中的“道法自然”，因为画画，亦是顺其自然和浑然天成的事。这种“自然天性”也让她难以接受“命题作文”式的创作，每一次的创作都是“由着性子来”，遵从内心的所思所想，在一笔一画的挥墨与分寸毫厘的拿捏之中，照见最真实的自我。

　　在武汉土生土长的程奇，客居广州十余载，画画多年，也遇过不少困惑，但是二十五岁之后，开始有了佛学的陪伴，虽然不是信徒，但对佛学的文学性与哲学性，却钟情不已。“佛心有大慈悲”也成为她的人生信仰。慈悲不是可以单纯量化的东西，而是内心笃定而温热的感受，美亦如此，世间万事万物皆如此。在她看来，放下“我执”，去感知与拥抱此时此刻，即为最好的状态。

　　“每画好一张画都是一次告别，因为人生不过一期一会。”“一期一会”原是茶道中的待客之礼，今日之相见，一去不复返，犹如一生一度之会，故主人必以诚相待，客人也会倾尽全心。漫漫人生，我们所要邂逅的人与事若繁星不可数，每一次相遇都是久别重逢，每一个瞬间都不可复制，所以生命中每一次相会的机缘，都值得我们付出全部心力与深情。

　　“封存过往，与当下最好的状态相处，不强求，不挽留。”这也是程奇的人生观。

　　艺术需留存审美距离

　　程奇的美人画，似乎都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雾气，美人清决，若有所思，更带有一抹“淡淡的忧伤”，使得画作缥缈浪漫却也带着一份矜持之感，充满遐想。

　　在她看来，人的身体和灵魂都是美感的一种体现，以女性形象来表现这种美的情意更为贴切。“贾宝玉说‘女人是水做的’，水柔软无骨，却又坚不可摧。”所以，程奇偏爱美人画，或者爱的就是美人若水般的清净以及那份谜一般的可塑性与可能性。而“忧伤”是人性中很本质的一部分，所以创作也是对世间情绪的真实刻画，也是她对自己的观照。不过，既然“淡淡的忧伤”是一种日常的心绪，那么也就无所谓“忧伤”了。

　　正是画中的写意质感让程奇的美人画拥有了无限的欣赏空间与审美距离。而留存这份审美距离，更带动了观赏者更为丰富的，个性的，多元的审美体会。至此，艺术创作才算完整。

　　程奇也曾被极度精确的写实深度捆绑，陷入痛苦的复制诅咒中，在可见、可控的表象视觉世界中兜兜转转。在她看来，写意创作下拥有更为广阔的艺术空间，也拥有更大的自由度和理解度。“女儿是我最好的作品”，程奇表示培养孩子就如同创作也需要自由时空一样，要去保护孩子的可能性，让其“自然成长”，才有好作品。

　　画画需要有好的时空，更需要有好的心境，生活亦如此。生活平淡如水，程奇则在创作中寻找到一种“微醺的沉醉”，只是因为喜欢。而对于喜欢的事物，当然是要全心全意栽培。纵使画的是美人画，她也希望艺术审美可以有多元化的接受与理解，并不希望被分类被定义被下性别标签，古典也好，摩登也罢……全然在于我们内心独立而自由的自我感受，充满着神奇的可能性。

　　如同她兴致勃勃地和我聊起自己喜欢的英伦摇滚乐，我在想，若创作美人画时听英伦摇滚又会是怎样的一番体验，但谁说不可以?